本帖最后由 燕七001 于 2019-2-13 13:31 编辑
民国时期,江湖人物的规矩是要当老大,必须剃光头,但他身上永远挂个标记:一把梳子。这是个象征:你要为别人梳头,你要为别人活。
非马身上有旧时代江湖的气息。带队进无人区前,他有个习惯:剃光头。他倒不挂梳子,不过这把梳子在他心里。“从我当上领队,重装穿越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允许自己崩溃。这是你的选择,你的责任。”他做别人的退路,自己没有退路,“我挺享受这种状态,也特别克制,要求自己,在各方面做到最好。”
很多人穿无人区,都想跟着他,了解、信赖、心安。非马不是在越野圈混成老炮的,一个成熟男性的胆识和阅历、纵深感和决断力、团队管理的经验、突发事件的处理能力、沟通协调能力、驾驶技术,让他在进入领队这个角色前,已经是老炮了。
一个越野老炮的内心世界和活法是怎样呢?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有所为有所不为,有自己的进退之道和侠义江湖,任性率真,快意人生。
“重装穿越无人区,在和平年代, 我觉得跟打仗一样。”
非马说他没什么特别热爱的东西,走不同的路,看不同的风景,这是他喜欢的。重装越野,极限穿越,是他选择的和这个世界、天地山川交流对话的方式,听起来很酷很无畏,但他对穿越的探索和挑战,是基于对自然规律的了解和尊重,有知而后无畏。他一直强调:“人在大自然面前太渺小了,任何时候穿越,第一个心态是要敬畏大自然,掌握大自然的规律,并且顺应,不敬畏大自然必然出事。”
重装穿越无人区,需要配备机修、通讯、后勤保障、医疗、向导,大批量的物资准备、人员准备,然后沟通协调,精准分工,像一场战役。穿越无人区的线路,是兼顾安全性和可玩性,理性判断和精分后的选择。通常是走一个环线,或是从某个角度横穿、纵穿出去。非马说,这是他们的梦想和兴趣所在。
今年二月份,非马带九台车穿越哈拉湖无人区,车队穿到冰河中间一个临界点,副队长的车走错了路,车在临近侧翻的状态下,队友们站在车的侧杠上,用身体的重力,把车压住,保证车不翻,然后其他人拉绞盘、指挥,各方面同时协作。海拔4600米,-40度,当天出现很多极端情况,一台车发电机出故障,队友严重高反,每个人都开了17小时的车,有人出现幻觉,接近极限……
“可是在人接近极限的情况下,你随手看了一眼的风景就特别漂亮。我们在路上停车加油时,那个星空可能是这辈子看到最美的星空,这是不玩极限的人看不到的。”
非马说除了体验驾驶乐趣,领略别人看不到的风景外,那种最简单朴实的人文情感需求,是他喜欢穿越无人区的很重要的一点。当人离开城市和社会关系网,进入到极限穿越时,失去一切信号,被迫彻底忘掉所有,剩下的只有无人区,和陪同你穿越的这帮人。
“我们常常讲无兄弟不越野,这句话不只是一句口号,其实意义特别深刻。能真正陪你重度穿越的,基本上都是兄弟。假设八台车穿无人区,其中任何一台车出现状况,车、人都要同进同退,协同作战。”
“我觉得这是我铁的一个责任, 没有任何推卸的可能性。”
早期非马是独行侠,一个人一台车,到别人到不了的远方去。后来他喜欢上了团队重装穿越,因为永远有一堆后勤保障和兄弟。“为什么我说每次重度穿越像打仗一样,更多像战友,一个眼神就能懂,有危险大家一起上,哪怕是牺牲自己的人或者车。”
人是肉身,肉身脆弱,选择了这种玩法和活法,并且成为领队,就意味很多时候,人要在极限和绝境中去对抗未知。哪有什么胜利可言,扛住意味着一切。
非马说身体也好,年龄也好,其实他都偏大,但是为什么能扛住?因为你是领队。领队不是一个官员,一个职务,它只是一份责任,想都不用想,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你崩溃了,整个团队都崩溃。
就是这样,一次一次,所有人在重装穿越遭遇无数大小危机后没有崩溃,开开心心把车开到无人区,在沙漠里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穿越时受过所有的苦,都成了特别美好和难忘的体验。
非马讲过一个细节,有几次,他把大部队平安带出,又连夜反穿回去修车救援,等他回来时,总有人在等着他,有时甚至是所有人,有时是副领队在等他喝酒,大家都没说太多话,但他心里都懂,都没说破,大家认可这个人和他对事情的处理方式,也担心他的安全。“我内心其实特别感动,但所有这帮玩越野的,都不擅长用语言表达情感。男性的友谊可能来得更缓慢,可是他消散的时候也很缓慢,但这就是我们之间友谊表达的一个方式。”
这种人被需要的情感上的愉悦,很难去用语言表达,非马说他很享受这个过程,也愿意和这些道法自然的朋友一起玩,自在随性,这种情感也让他们甘愿互为彼此的退路。
非马很多时候不谈自己,更多谈的是这个群体。极限状态,近乎绝望时,人性中很多真实的东西会显现出来,他说他最讨厌自私的队友,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可以帮别人,却没有帮。但更多绝境里,他遇到了真实的,不伪装的,闪闪发光的人。
“很多人问我四川马帮谁和我关系最好?我都会说剃刀,因为我们在沙漠中差点一起死掉。”他们第一次穿越哈拉湖无人区,突发情况必须夜穿沙漠,这是沙漠穿越里的极限,大家都在劝非马,他依然坚持己见。剃刀也劝了很久之后,把车门拉上来,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他说,“这样,兄弟,如果说你真要坚持穿,我们一起,”第二句话特别动人,他说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非马说这件事其实挺触动他内心的,在城市里,我们很难想象,有人愿意跟你一起生死。极限时刻,这帮人会在你身边,他不会抛弃你,不会放弃你,这种精神才能准确诠释无兄弟不越野,所以说这种东西始终吸引他。城市里花五年交的朋友,可能不抵一次无人区的穿越,这种协作是完全不一样的。放下了身上所有的外壳,一起经历某些事情,彼此心有灵犀:我们都是穿越出来的,同过生共过死,我们可能一起挂掉,也可能一起都回来了。
今年二月穿无人区,剃刀又给非马讲了一句话,他说有事打电话,我来救援你。“他这句话没开玩笑,如果真有人给他打电话,1700公里连夜不睡觉,他一定会来的,我们之间从来不玩虚的。”
今年年初,非马组织了四川风雨应急救援队,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终于做成了。在这之前,他也和大家组建了一个小规模的公益组织,给凉山地区特别困难的小朋友捐助文具、玩具、体育用品和衣服。
第一件事提供专业的救援技术和设备救援别人,七月成都暴雨,风雨救援队集体出动,救援了将近100台车,分文不取。第二件事,他们到了别人到不了的地方,看到了漂亮的风光,也看到了很多困境中的人,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助大家。
在这之前,他有过很长时间,很多因素的顾虑,“这个群体不为外人所知,也被很多人误解,他们觉得你开改装车,招摇过市。”后来他决定了:他要做,这是他认为正确的事,也是他成全自己的方式。“我当然恐惧死亡,我们出发救援,会有很多风险,但真正救援的时候根本顾不上想,我向来不主张无知无畏的飙车式冒险,我主张有预判的冒险。假设真的有万一,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愿意做,我觉得有意义。”
真正的酷,是你对这个世界有认知和畏惧之后,依然选择当勇士。非马讲了越野人“大群”的故事,他救援了很多人,并且在一次救援中牺牲。“无论如何,他舍命了,太平盛世,这种人是大侠。你救援了很多人,当你需要救援时,更多的人会站出来。”非马说,这是越野人的通则,他希望带动所有身边的兄弟去做这样的事情,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今天我救你,明天你救一个路人,绕了一圈那个路人最后救了我。
“穿越是自己体验的快乐;救援和爱心捐赠,是在帮助别人时,看到别人快乐,自己也被感染的快乐。”非马说这一直是他们的初心。
玩极限穿越,被救援的次数越多,人越能体会,团队力量远远超出个人力量。越野影响了非马的风格,也是他逐渐打开自己的过程。不过这些年,一直没变的是他内心的处事方式。
《一代宗师》里,马三对宫二说,年三十都不让我过?宫二说,该烧香烧香,该吃饭吃饭,该办的事,天打雷劈也得办。这是旧时候的规矩,非马说他相信世界有道,他愿意做一个尽量清醒的清流。
越野圈有人拜他为师,他说我能教他们什么啊,又没真磕过头,顶多唠叨几句做人的规矩,这些孩子哪里做得过分了,我出来说两句。
白马非马,是中国古代一道著名的哲学辩题,非马说他这个网名,用了很多年。这个命题有一个含义是人对是非曲直有自己的评判标准,非马按自己认为对的那一套来,他守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玩也要玩得专业,玩得讲究,玩得有规矩有分寸。
“我说我是清高的人,这帮人都笑话我。”其实内心有骄傲和坚持,是非马的底色,很多时候,他只是藏起来了。“我烦那种套路化的人际交往,很多时候我的价值观和别人不一样,我不愿意做违背内心的事情。我喜欢这种简单朴实,原生态的相处方式。“玩越野,让他遇到了一群有共同特质的人。
百尺竿头站脚,千层浪里翻身,他玩越野悟出了自己的自然观和生死观。非马之所以成为非马,是因为他能把自己的一套活法儿,一直维持在恒定的状态,世界再怎么变化,他始终是他。
“世界太浮夸,但我喜欢去寻找这里的清流。”他还喜欢说一句话:“玩真的”。的确,玩真的,对得起生命。这些年,他的玩是真的,功夫是真的,情感是真的,命是真的。
资深越野玩家,四川风雨应急救援队队长,四川马帮理事。 文 / 狼毒 视觉 / 王艳飞 图 / 非马本人提供 来源:达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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