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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高速惊魂 ——往那梦想之地前进,有太多人死在途中,更多的人从未出发,只有寥寥可数的人抵达。 2011年1月8日,腊月初五那天早晨五点,郝明就来学校接上了我。我们第一个到达集合点——北六环外第一个加油站。 天还黑着。加油站里空无一人。 郝明左手留在方向盘上,右手扭动钥匙,将车熄火,坐在黑黝黝的驾驶室里默默出神。他戴在左手白色工装手套外的手表,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绿光。 郝明开的是一辆白色越野车,车身长五米,车体宽而扁——这就是尼桑途乐,一款老式经典日系硬派越野。 此时此刻,我的一颗心才彻底安定下来。 这两天,我一直在惶惶不安中度过。我担心王小满又在郝明面前下蛆,阻挠我参加这次探险活动。我不断琢磨着,要不要给郝明去个电话,再次表达我坚定的决心,因为他喜欢信念坚定的人。 可是转念一想,我又觉得不妥。如果王小满并没有旧事再提,我这一个电话,或许反倒直接提醒了郝明,他开始正视有奇数个女生参加的问题。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很抱歉地通知我,他觉得我的加入不是很合适。 多年修习历史的经验告诉我,眼下最稳妥的策略就是“以静待动,无为而置”。可内心仍然忍不住大声呼喊:“如果,如果命中注定我将成功,那任何力量都阻挡不了我!” 我正在胡思乱想,郝明却把电话打来了。铃响第一遍的时候,我甚至不敢伸手去接。 我想装作手机遗忘在哪儿了,始终没听到电话,就这么混到明天早上出发前。那时候,郝明也就很难对我说出拒绝的话来。 电话断了后,又再次打来。是不是有什么紧急事件要通知我——或者我们的行动取消了?!!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想,那就伸头接这一刀吧。 电话传来郝明温和的声音。原来他不是来派发我的死刑通知书的,而是说准备带我去户外专卖店:“你昨天穿的那身衣服,去野外可绝对不行。” 我大松了一口气,很诚恳地谢了他,说我早就有所准备,应该不需要再添置什么:“我有凯乐石的全套,衣服、帽子到鞋。” 郝明有点失望似的,叫我不要客气。 很难想象,我跟郝明去了户外店,他会让我来买单。这是他的好意,但我不能接受。他肯带上我,我已经烧高香了。 我说上午有一个报告要听,下午走之前还要见导师一面,恐怕也没时间去。 “要不了多长时间的,我已经在你学校附近找好了一家店,速战速决,最多一个小时。”郝明说。 那我更不能让他大老远为我再特意跑一趟海淀,眼下他肯定忙得团团转。我很快又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婉言谢绝了。 “那好,”郝明说:“我户外穿的、用的都是多份的,你把你里面穿的衣服带足就行。” “好的,”我答应。 挂上电话后,我心情稍微放轻松了些。但距离明早出发,还有近二十个小时,这期间,会发生什么变故还说不好。最佳情况,就是那个轻佻的模特昨天只是为了当众出个风头,食言不来,只有我和嘉琪两人,就好了。 一辆闪着光芒的两门红色越野车猛地拐进加油站,倏地停在我们车旁。 这车可真漂亮!棱角分明的外形,夸张的大轮胎,酷意十足的车灯,绯红色的油漆特别张扬,车门上骄傲地印着 Jeep Wrangle Sahara。 郝明看见这辆鲜红的牧马人,立刻推开车门下了车,一面告诉我:“来和队友们打个招呼。” 从红色牧马人上下来两个人:画家米国军和一个帅哥儿。 “郝哥,又是你第一个到!”帅哥说。 我定睛一看,哪是什么“帅哥儿”,就是前天会上见到的模特伊曼——她到底还是来了! 伊曼把一头长发剪去了一尺,扎着个“马尾”,戴着棒球帽,簇新的始祖鸟户外服,软壳裤很细致地塞在带毛毛的雪地靴里,一张清水脸儿,比她大浓妆时更好看了。 米国军穿着崭新的军绿始祖鸟冲锋外衣,戴着咖啡色始祖鸟的帽子。和伊曼站在一起,看起来两个人像穿着情侣套装。 “今天变了一个人似的!像是个玩儿越野的了!”郝明笑道。 画家把胸膛拔得笔直,面露得意之色。 “你这手套是带颗粒的,”郝明对画家说:“我也戴过这种。这手套又贵又不好用,最后发现还是劳保品批发的那种工装手套既经济又实惠。” “主要是觉得戴这种手套,妞儿们看了,显得比较专业。” 郝明用戴着白色工装手套的手,扣了扣红色牧马人的引擎盖:“老米,你这‘大脚怪’怎么弄这么一颜色?太跳了!” “哎,还不是为了泡妞的时候拉风哎!”老米回答说。 “高速路上轮毂越大越好,越野路上,轮毂越小越好。还有,你这改装的氙气大灯——那天我就想和你说了,大雾天效果会好,但是我们碰不到大雾天。不知道沙尘天气穿透效果会不会也好。” “我可不想碰到沙尘暴天气。”伊曼背对着我,两手插兜,晃动着脚步,对郝明和米国军大声说:“本来我是不愿来的,光头强非让我跟你们来。说如果穿越成功了,我就是横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第一女。” 寒冷的空气中,突然飘来鲜橙花的香气,这是“感官之水”的味道,特别清新,特别醒脑。 两道车灯从马路上缓缓照过来,一辆车身上印着Rubicon 的四门墨绿色Jeep驶到我们面前。嘉琪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朝我友好地摆摆手。 主驾的位置上是那个北京人老葛。他穿了一件亮黄的冲锋衣,头上戴着一顶芥末色抓绒软帽,两边的胡子剃掉了,显得脸更宽阔了。 老葛没下车,而是降下了车窗,举起戴着白色工装手套的手,看了看表,问郝明:“六点四十五,怎么说?” 郝明说:“果然不出意外,就差小满!”随即拨通王小满的电话,问:“在哪儿呢?” “喎哎,水箱坏了!正在修儿呢。” “噢,你知不知道今天定好几点出发?是七点,没错——十五分钟内,你和小修能从东坝赶到北六环吗?” “哥,那水箱坏了哇啊,咋办~~~” “那你慢慢修吧,修好了后边撵我们。” 郝明把电话挂了,通告大家:“把车台都打开,频率438.175,路上我们用电台保持通联——出发!” 郝明挥了一下手,欢快地跳上车。我也急忙回到途乐,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我在前面开道,老葛你收尾,老米你跟着我,”郝明握着报话机一一安排。 “抄收了!”米国军大声回应。 天色晶明。 车子向八达岭方向驶出,很快由辅路进入京藏高速。 后视镜中,我看到鲜红的牧马人打开车灯紧紧相随。老葛墨绿色罗宾汉时隐时现地跟在最后。 我觉得浑身的血液奔流了起来。我真的要去塔克拉玛干啦——欧耶~~我要好好控几一下我寄几! 1927年5月,黄文弼先生随斯文赫定率领的中瑞考察团离开北京,前往新疆广袤的荒野,“接受自然界的知识”。而今日的我,也“走上征途,与俯首窗下,在故纸堆中讨生活暂别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