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惹尘埃 2 ~~~

烧鸟 · 发表于 2012-3-4 00:30

拉萨

   我是在黎明到来前的黑夜,离开的。
   几个小时前，平措青年旅舍205三人房里，江苏来的女子麦半躺在床上，耷拉着脑袋眼睛斜看着我，无奈地说“那好吧，你太强了。”
   ----麦这几天来四次问起我的行程，我四次如实回答她：“藏北”，然后如数家珍般地说出一大串她不知道的地名。

   11月的拉萨晨夜，有一种刀刃脊上的轻薄寒意。凭嗅觉，我能感觉到黑夜退去后，拉萨城上空阳光的滋味，如金属般坚强从不退缩。

   把行囊甩进车里，的士师傅是个年轻人。他没问我去那里，淡淡地说“走了？”像是朋友送行一样，也许年轻师傅早已习惯在这样的黎明前，接送离去或出发像我这样的人。
   我冲他笑了笑“北郊汽运站”。

   这次，我是从云南大理、中甸（香格里拉）、德庆一路而来到拉萨。再一次重走了滇藏线，为的是重温感怀几年前那艰苦而漫长的旅程。如今，滇藏线犹如高速公路一样毫无艰辛的路途，完全能让所有人去上演一场浪漫舒适的灿烂之旅。

      在中甸的国际客栈里，三位北京驾着越野车准备进藏的朋友，见我一人，当晚劝起我来：“兄弟，跟我们走吧，我们不赶路，不设目的地，走那算那，玩个痛快”。
   这是很有诱惑力的行程，这种诱惑让人想起来就美好无比，连喘息也会为此而加剧。
   我还是那样淡淡如实的回答他们“我想拉萨了，我得快点赶过去。”

   十几天后，此时，我却有点急不可待地离开拉萨。
   因为，旅行的目的不是停留，而是在路上。

   有很多理由让我们去旅行，但没有一个理由让我们不去旅行。
   于是我尽可能地把旅行进行漫成长些，渗透进我的意志，我的身体。

[ 本帖最后由烧鸟于 2012-3-4 03:14 编辑 ]

烧鸟 · 发表于 2012-3-4 00:35

的士把我送到车站时，天边已泛出了白光。车站外，几个藏人裹着大袍在原地不停地墩着双脚。我想那是气温太低，他们在做原始的驱寒动作。

   我几乎是把沉重的行囊拖进宽大的候车室的。还没等我缓口气，刚才在车站外驱寒的几个藏人向我慢慢靠来，似乎带着某些顾虑。终于一个胆大黑头藏人，在我面前畅开了他的大袍袄，把一大堆风马晃在了我的眼前。
   “要不要，风马，2元”藏人手把一小叠风马在空中抬了抬。

   在藏区，藏民总是把挂满五彩经幡的木杆做得又长又细，顶部削成了尖利的箭锋状。这是每年节日中献给山神的箭。雪山下的人们相信，尽管山神已经很老了，但依然体魄健壮，威风凛凛巡视大地躯驱赶邪魔，保护着他的子民。所以，除了在节日里向山神供应弓箭，人们还须经常输送战马。

   用一张张的小纸，从木雕版上拓印下来，一匹山神的战马就是拓印在一张比香烟盒小很多的四方纸上。纸的周边是藏文组成的咒语花边，或者，是一些吉祥八宝图案。往往木雕版使用了很多年，以至于图案开始模糊不清，有种苍桑的味道。
   这就是风马。

   我掏出了钱，买了些。藏人收了钱，问我去那里？我回道：去班戈（班噶)。
   藏人点着头，长叹一口气：“在那木错，那木错，呀唆唆......”他挥动双臂向空中一挥，在给我演示给山神送战马，我愉快的接受了他的演示，他也很愉快的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后又回过头看了我一会，说“我以为你不会买”。

   其实，我每次碰上卖风马的藏人，我总会买点。
   无论我是坐车，还是徒步翻过大山哑口时，总是见到藏人们向山神献上风马，他们似乎从胸腔迸发出一种原始的力量，用这力量发出长啸，在声声“呀唆唆......”中，一叠叠地向风中扬播风马。风马纷纷扬扬，窜上天空，随风四散开去，融入青色或苍茫的山色中间，只要纸片被风扬起，人们就会说，山神得到了新战马了。

   候车室里人并不多。停在外面的班戈县班车似乎还没睡醒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不知在什么时候，我和一群藏人上了车，车缓缓驶出了拉萨城，此时，黑夜已退去，天空大亮。看着许多现代建筑工地，拉萨似乎有种暗流，在潜移默化。
   拉萨，被定为思想和精神的圣地。有人感叹道，内心满满的人来，空空的离开，而内心空空的人来，却满满的回去。物质文明总是和古老的精神文明冲突着，从来没有变通的方法。

   晨光中睡意袭来，我醒来时，班车已停在了当雄县的街道上，车上一衣着体面的藏人告诉我：“吃早饭”。
   当雄县位于藏南与藏北的交接地带，羌塘草原的腹部，此时，时间还早。我站在街道上细细打量起这个我曾数次经过的小县城。阳光在空中已逐渐强劲起来，大风在大街小巷里扫荡而过，寒冷，凌厉。街道上除了列队巡逻的警察给我投来冷冰冰的眼光，一切都是那样沉寂。我想，我可能没赶上一天中街道上最热闹的时间吧。

   班车继续前进。
   在那木错旅游管理处前，我们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上面垭口正在下大雪。现在所有的车辆必须在山下等候，等待山上道路工班的通行指令，才能放行。

   大家下了车，四下散开，在车下交头接耳，焦虑起来，开始担心今天过不了垭口。我们离班戈县还有7小时的路程。

   这是个很现实严肃的问题。在藏北，所有的人都害怕在车上过夜，特别是在冬季，那将会苦不堪言。我却不以为然，反而时常懊恼像这样的情形在我身上发生得太少了。我总是有种虚拟的幻想，在广袤的大地上，我和车上藏人同伴同甘共苦，共赴远方。可藏人们却不这样想了，他们希望早早到家，喝着自制的酥油茶和食品，抱着孩子和老婆不断的调情，然后发出幸福的笑声。

   所有人虑心重重的看着垭口上方的天空，那天色和山下人们的脸一样，没有欢颜，时暗时明。

   远处的盘山公路上，出现了一小点，那是一辆汽车在下山。人们都注意到了，开始停下交谈观察起来。汽车越来越近，原来是一辆带着黄白相间标识的道路工作车。车终于在管理处停了下来，班车司机快步小跑上去打探山上情况。此时，所有的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司机，希望他带来好消息。有的藏人甚至开始口吐经语起来。

   司机突然转过头来，对着大家脸上堆满了笑容，大臂一挥：“上车，上车”
   车下人们顿时欢心鼓舞，笑声雷动。争先挤上了车，找到了自己的座位。班车又前行了。

   上山的路，有点险要。经过公班的的处理，道路旁堆了厚厚的积雪，但安全没问题。车逐渐行驶到了垭口，天色开晴起来。不远处，我看见了那木错湖，碧蓝的湖水和岸边枯黄的大地形成了鲜明对比，光与影细致地分割着水与岸。远处的山峦在小气候影响下浓雾缭绕，没有娇娆，没有妩媚，但透露出圣湖独有的气场美，越臆视，越强烈。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那木错湖。
   我拿出了风马，打开车窗,和其他藏人一样，“呀唆唆唆......”奋力一抛，风马在我手中散去，飘向空中。
   班车开始下山，似乎一头扎向那木错湖。

[ 本帖最后由烧鸟于 2012-3-4 03:3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