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姿漫语】再读《瓦尔登湖》之“湖”篇

清姿 · 发表于 2017-1-30 15:39

本帖最后由清姿于 2017-1-30 15:49 编辑

再读《瓦尔登湖》之“湖”篇

   一位朋友在微信圈里发出了瓦尔登湖的照片，发言说：瓦尔登湖，不过如此，梭罗想得太多了。言下之意是此行远迢，有些辜负了。

   我翻出梭罗的《瓦尔登湖》之“湖”篇，跟着梭罗的心情、角度和感觉再次领略他笔下的田园农耕、湖水山色，等到日落西天，视线模糊的时候，才合了书。我没有开灯，静静坐着，象被时光雕琢铸定，此时的灯光会是一种烦扰。

   房间里的空气慢慢暗下来，从地板上徐徐升腾，浮过我的肩头，弥漫着我的双眼，进而悬在头顶......我开始站在窗前眺望城市的万家灯火，灯火点点，散布于楼宇窗阁，阑珊处，就是人间红尘，红尘之中，烦扰如灯火，依次渐亮，于是一个个故事傍着夜晚就此开始。灯火之上，天穹边缘泛起残亮，是为天地分隔线，俨然一泊“瓦尔登湖”稳置于天，倒扣头顶。湖水当然不会倾天而流，只有风，如梭罗笔下瓦尔登湖畔浮起的风一样，借着天光，开始使大地上的草木摇曳，使我的发丝徐徐飞动。

   窗外的世界是一个庸碌的名利世界，也是一个丰富的安静世界。人的心都有两面性，把心分开了看，一半心脏搅动世俗风云，一半心脏静守云淡风清，梭罗的世界，是贴近天性，保持本真，融入自然而超于自然的，走近他，走近他的文字，走近文中的瓦尔登湖，就走进了梭罗的心灵深处，走进了自然深处，看两者怎样在精神世界里合二为一。

   梭罗在文中写道：瓦尔登湖景色卑微，虽然优美，却还谈不上宏伟，很少来此或不在湖边居住的人感受不到它的魅力，然而湖的深度与湖的清澈非同凡响，值得大书特书一番。这是倾注了爱的话语，他对于瓦尔登湖的爱是安静的，是内敛的，是随性而生发自内心的。在这种爱里，你能感受到他的谦虚、风度和带有湖的主人的意味。旅行人的脚步，大多带有挑剔的响声，对某个地方的情感深浅，听一个人脚步的轻重就能得知。

   他在下文里继续写道：说到风景，最美丽最富表情的莫过于一个湖了。它是大地的眼睛；人们凝视湖泊，可以量出自身特性的深浅。湖边，河生树木犹如纤细的睫毛，给湖滨增添了美丽的流苏，蓊蓊郁郁的群山和悬崖则成了湖滨垂悬的眉毛。又写道：也许再也没有什么比平卧在大地表面的湖泊这么美丽，这么纯洁，同时又这么浩瀚。水天一色，无需篱笆......”文中所写岂止大书特书湖的深度与湖的清澈，瓦尔登湖的全部都是梭罗的至爱，矛盾，是一个共生体，即使充满了哲理与智慧的梭罗，也无可避免陷入其中，就如同一叶小舟旋浮于湖心之中，自在划浮，悠哉乐哉。

   瓦尔登湖湖水清澈，众多野鸭鱼虫相居为邻，湖四面环山，山不高，湖周围长着松树和橡树，树丛密密，裸露出的树根纤维团综，附近修筑有铁路，更多荒路纵横......瓦尔登湖跟中国的诸多湖泊区别不大，一样是水质清亮，一样是林茂山绕。它就象一个普通人，长着大众的脸，有颗平凡的心，走在人海里，擦肩而忘。客观来讲，再平凡的自身总有一项美德使他熠熠生辉，因此获得爱，也会失去爱。对于瓦尔登湖来讲，任何人对于它产生的任何联想和思想，都是想得多了。朋友说得也对。

   相望瓦尔登湖，想或不想，想什么，怎么想，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这就是灵魂与灵魂之间的区别，其中的距离无法横架，难以跨越，从而有了丰富而珍贵的人性灵念。对于一件事物，包括自然中的一座峰，一粒鹅卵石，一条蝽虫，一片叶子，无论你用尊重的言语，挑剔的思想，或是仰视的目光，俯瞰的姿态去关注和思考都是远远不够的。

   “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王阳明先生的这句话甚合当下心境：我未看此湖，心归静寂，朋友再怎么“不过如此”，对瓦尔登湖也会有不可磨灭的生命印象。朋友所言的“不过如此”与梭罗文中的“景色卑微”相照，朋友是瓦尔登湖的过客，一日逗留，三餐用毕，驱车走人。梭罗依湖安家，造了木屋，垦了荒地，对着湖水，哲理顿现，思想闪浮，他住了两年又两个月。朋友直接表达湖色泯众之意，梭罗却是迂回赞美湖色之绝。他们站在各自的角度上，都说了大实话。真实的言语都是美丽的。

   帕斯卡说，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芦苇。在此基础上，我说，梭罗是瓦尔登湖永远的芦苇。一百多年过去了，很多有思想的芦苇们来到瓦尔登湖畔，野游、钓鱼、拜访和夜宿，他们来了走，走了来，一部分人是为了看看梭罗的木屋，感受梭罗笔下的瓦尔登湖，一部分人纯粹是因湖而来，梭罗的文字？那是梭罗的事！谁来谁走，定居或游览，对于瓦尔登湖来说，是最为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朋友说，现在的瓦尔登湖游人如织，当地旅游业因瓦尔登湖的名声空前红火，游客密集，税收增多，瓦尔登湖早已不是梭罗时代的桃源地。梭罗说：时间是我垂钓的溪。溪水流到了现在，成千上万的人来到湖边钓时间。钓鱼无非投铒垂竿，思想，无法克隆，只能平庸或升华，重复说出的都是废话。估计梭罗没有想到，他写的一部传世之作成为了瓦尔登湖的广告代言词。

   梭罗在“湖”一文中写道：“我第一次荡舟于瓦尔登湖上时，周围全是松树和橡树，高大、茂密，在一些小湾里，葡萄藤爬过了水边的树，形成一个个凉亭，小船可以从它下面悠然而过。形成湖滨的群山这么陡，山上的树木又是这么高，你从西端望下来，湖滨就象是一个圆形剧场，可以上演一出森林剧......”接着他在下文中继续写道：“伐木工人已经把岸边的树木一棵一棵全都伐光，爱尔兰人在岸边搭起了肮脏的小屋，铁路侵犯到了它的边缘......去年冬天，湖边的一片森林被砍掉了，但是另一片森林又在抽芽......”

   那么，现在的瓦尔登湖怎么样了呢？朋友说，夏天来的游客都在湖里游泳，这个湖哪里还有梭罗笔下的影子？！由此我进一步联想到：湖边，在温暖的傍晚来临之后，人们陆续离开了，四周慢慢静了下来，那些被踏断了茎的草丛伏在湖边喘息着，做为背景拍照的松枝垂下了疲惫的眼睑，空气中飘散的鸟毛浮起一股烧烤的气味，星光隐约映在湖面上，一夜不灭，湖将一夜不眠，日渐稀少的鲈鱼为失了同伴而悲伤，受了惊扰的蝽虫找不到可以躲避的芦苇，还有悬浮于湖面的蓟草，姿态丢失了百余年前的随意......

   瓦尔登湖，对于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和湖畔之上的树林和草丛，它始终保持缄默，在它的眼里，世界没有什么不同。瓦尔登湖不做生意，不会委婉周全，不会退而求次，不会生气不会拒绝，它只是擅长用自己的湖心水沉淀世俗，澄清目光，干净尘心。梭罗的话，预言般的肯定，先知般的通透，他说：湖的本身并没变化，发生变化的是我们自己。

   人类的行为和智力能够开发自然中的任何一处山水，使山水表面看来更加适宜人的游览观光，这些只是人类私愿，没有一处山水愿意整容，那是伤筋动骨的大事，而在思想上，大自然都有维持原貌的意识，比如每到春来，湖畔的小路上会发出草尖，砍倒的橡树桩会萌出新绿，湖心的鲈鱼和小银鱼会悄悄地繁衍。瓦尔登湖当然有自我洁净，自我恢复，自我宁静的能力，这是毋庸置疑的。

   用交易的眼光来看，朋友的这一趟来去无非是一次消费记录，若用丰富生命的眼光来看，朋友的心中装了一个湖回来，这个湖被梭罗万千宠爱，他写尽了湖里各种活泼的鱼，湖水清澈如镜如洗，湖的周围有茂密的森林，有鸟叫虫鸣，有土拔鼠偷偷散步......瓦尔登湖对每个人的影响是不同的，梭罗的一生都受尽此湖的影响。相信每一个人对湖的理解都没有他深刻，因为爱的程度，因为甘愿平淡的心性，因为回归自然的心态，梭罗早已融入自然的巅峰，他是孤独的，亦是丰富的。

   瓦尔登湖的周围已然比先前喧嚣很多，在时代变迁之后，于时光流逝之中，有一些不尽人意的变化才是自然规律，一成不变的人类和永世一律的自然，定是可怕的。在地球的某个角落里，存在着一个清澈明亮的瓦尔登湖，若能够面对面的注视、探究和思量，这种飞过了千山万水才能达到的绝世会晤，仅是想一想，生命便骤然有趣。朋友所说的话，根本就是一种低调的炫耀。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这样的一个湖吧？远远望着，以为瑶池仙界，高不可攀，走近了，才发现如常模样，放眼皆是。真实往往就是这样。更多时候，我们眼前明明湖光潋滟，美不胜收，却最易视而不见，我们缺少一双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