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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开创时期的一场被歪曲被遗忘了的“路线斗争”——提婆达多问题》 季羡林先生在《佛教开创时期的一场被歪曲被遗忘了的“路线斗争”——提婆达多问题》一文中引用吕澂先生的《印度佛教史略》第一章第四节中，有一段关于提婆达多的话：
“佛陀既于社会得势，随而反对者往往有之，其中最著者为禅那教徒，如摩揭陀王阿阇世即初信禅那教者，又阿阉世之亲信者佛陀从弟提婆达多，亦同教徒也，故设诸计略以坏佛教。彼欲害佛者三数次，初放醉象，次使狂人，后投大石，而皆目的不果，遂自称为大师，而诽谤沙门瞿昙非大师。又云五法是道，瞿昙所说八支圣道则非真道。所云五法者：一至寿尽着粪扫衣，二至寿尽常乞食，三至寿尽唯一坐食，四至寿尽常露居，五至寿尽不食一切鱼肉血味盐酥乳等。此皆较佛陀之戒更为峻严，因此一时得众之欢心，而暂使佛众叛教云。”（吕澂：《印度佛教史略》，佛学丛书，商务印书馆，1933年；转引自：季羡林：《佛教开创时期的一场被歪曲被遗忘了的“路线斗争”——提婆达多问题》，《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7年第4期，第2页）
以上的这段文字，十分概括的介绍了佛陀在世时主要的反对者摩揭陀王阿阇世及其亲信提婆达多，为害佛陀“初放醉象，次使狂人，后投大石”均没有得手。尔后，提婆达多带领五百徒众脱离僧团，自成一派，制定与佛陀之说相异的五法，以此为速得涅盘之道，遂破僧伽之和合，即破坏了僧团组织，使得僧团分裂了。关于其所立之五法，诸书记载不一。据有部《毗奈耶破僧事》卷10载，五法为不食乳酪、不食鱼肉、不食盐、受用衣时不截其缕绩（即用长布）、住村舍而不住阿兰若处。据《十诵律》卷4、卷36载，五法为尽形寿受着衲衣、尽形寿受乞食之法、尽形寿受一食之法、尽形寿受露地坐法、尽形寿受断肉法。其他有关法义解释等，提婆所倡皆异于佛陀之说。晋代佛陀跋陀罗和法显所译《摩诃僧只律》卷7对提婆达多破和合僧有所记，其中佛陀对提婆达多所作甚为不满，言提婆所作可能会使其下恶道受苦：
“佛告诸比丘，尔时野干主者，今提婆达多是。时群野干者，今诸比丘谏提婆达多者是。比丘当知于过去时，已曾不受知识软语自丧身命，今复不受诸比丘谏，当堕恶道长夜受苦。”（[晋]佛陀跋陀罗、法显共译：《摩诃僧只律》卷7）
在这里，提婆达多出现了堕恶道受苦的下场。至于如何堕地狱，似乎也并不十分清楚。唐代释道世《法苑珠林》卷1中载：
“又《立世阿毗昙论》云：‘佛世尊说一小劫者名为一劫；二十小劫亦名一劫；四十小劫者亦名一劫；六十小劫亦名一劫；八十小劫名一大劫。云何一小劫名为一劫？是时提婆达多比丘住地狱中受熟业报，佛说住寿一劫。”（[唐]释道世：《法苑珠林》卷1《疫病部第二》，周叔迦、苏晋仁校，中华书局，2003年，第2—3页）
《立世阿毗昙论》中即言提婆达多堕入地狱，受熟业报。《法苑珠林》卷62《五逆部》对提婆达多所犯之五逆有详细的描述，并认为其堕入了阿鼻地狱：
“如《智度论》云：‘佛弟子提婆达多是佛堂弟，出家学道，诵得六万法聚，精进修行，满十二年。其后为供养故，来至佛所，求学神通。佛告憍昙：汝观五阴无常，可以得道，亦得神通。而不为说取通之法。出求舍利弗、目揵连乃至五百阿罗汉，皆不为说。但言：汝当观五隂无常，可以得道，可以得通。是时阿难未得他心智，如佛所言，以授提婆达多提婆达多。受学通法已，入山不久，便得五通。得五通已，自念：谁当与我作檀越者？如王子阿闍世有大王相，欲与为亲厚。到天上取天食，还郁单越取自然粳米，至阎浮林中取阎浮果，与王子阿闍世。或自变其身作象寳马寳，以惑其心。或作婴孩，种种变态，以动其心。王子意惑，于柰园中大立精舍，四种供养，并种种杂供，无物不备，以给提婆达多。日日率诸大臣，自送五百釜羮饼。提婆达多大得供养，而徒众鲜少。自念：我有三十相，减佛未几，直以弟子未集。若大众围绕，与佛何异。如是思惟已，生心破僧五百弟子。舍利弗、目犍连说法教化，僧还和合。尔时提婆达多便生恶心，推山压佛。金刚力士以金刚杵而遥掷之，碎石迸来，伤佛足指。华色比丘尼呵之，复以拳打尼，尼实时眼出而死。作三逆罪，与恶邪师富兰那外道等亲厚，断诸善根，心无悔恨。复以恶毒着指爪中，欲因礼佛以中伤佛。欲去未到，于王舍城中地自然破裂，火车来迎，生入地狱。提婆达多身有三十相而不能忍伏其心，为供养利故而作大罪，生入地狱。’（[唐]释道世：《法苑珠林》卷62《五逆部第二》，周叔迦、苏晋仁校，中华书局，2003年，第1493—1494页）
又《涅盘经》云：‘善星比丘虽复读诵十二部经，获得四禅，乃至不解一偈一句一字之义，亲近恶友，退失四禅。退四禅已，生恶邪见。作如是说：无佛无法，无有涅盘。沙门瞿昙善知相法，是故能知他人心。乃至尔时如来即与迦叶往善星所。善星比丘遥见我来，见已，即生恶邪之心，以恶心故，生身陷入阿鼻地狱。’”（[唐]释道世：《法苑珠林》卷62《五逆部第二》，周叔迦、苏晋仁校，中华书局，2003年，第1494页）
唐代高僧释玄奘在《大唐西域记》卷6中记载，其在室罗伐悉底国伽蓝外看到了提婆达多堕地狱的大坑。其载：
“伽蓝后不远，是外道梵志杀淫女以谤佛处。如来十力无畏，一切种智，人天宗仰，圣贤遵奉。时诸外道共相议曰：‘宜行诡诈，众中谤辱。’乃诱雇淫女，诈为听法，众所知已，密而杀之，埋尸树侧，称怨告王。王命求访，于逝多园得其尸焉。是时外道高声唱言：‘乔达摩大沙门常称戒忍，今私此女，杀而灭口。既媱既杀，何成何忍？’诸天空中随声唱曰：‘外道凶人，无此谤耳。’（[唐]玄奘、辨机：《大唐西域记校注》，季羡林校注，中华书局，1985年，第493—494页）
伽蓝东百余步有大深坑，是提婆达多欲以毒药害佛，生身�4�0入地狱处。提婆达多,唐言天授。斛饭王之子也，精勤十二年，已诵持八万法藏。后为利故，求学神通，亲近恶友，共相议曰：‘我相三十，减佛未几。大众围绕，何异如来。’思惟是已，即事破僧。舍利子、没特伽罗子奉佛指告，承佛威神，诸法诲喻，僧复和合。提婆达多恶心不舍，以恶毒药置指爪中，欲因作礼以伤害佛。方行此谋，自远而来，至于此也地遂坼焉，生陷地狱。”（[唐]玄奘、辨机：《大唐西域记校注》，季羡林校注，中华书局，1985年，第494—495页）
除了提婆达多堕地狱的大坑之外，“其南复有大坑，瞿伽梨苾蒭毁谤如来，生身陷入地狱。瞿伽梨陷坑南八百余步，有大深坑，是战遮婆罗门女毁谤如来，生身陷入地狱之处。……凡此三坑，洞无涯底，秋夏霖雨沟池泛溢，而此深坑尝无水止。”（[唐]玄奘、辨机：《大唐西域记校注》，季羡林校注，中华书局，1985年，第497页）按照玄奘亲眼所见，提婆达多是在谋害佛陀的路上，即由地面坍圮而坠入阿鼻地狱，而且提婆达多所堕之处与瞿伽梨陷坑、战遮婆罗门女陷坑在一起，从宗教理解上来看，这似乎更多是后人的一种建构，提婆达多的形象是作为早期佛教的反面角色被营建起来的。
关于提婆达多最后的结局，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简单的概括为直下地狱。另一种结局，则是成为天王如来，即成佛了。在大乘佛教后期，提婆达多甚至被营造出一种佛陀导师的形象，是故意示现从反面助佛成道，来磨练释尊心性的角色。《法华经·提婆达多品》记载，提婆达多因过去曾经助佛修道，并以宣说《法华经》的无上功德，“由提婆达多善知识故，令我具足六波罗密，慈悲喜舍，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紫磨金色，十力，四无所畏，四摄法，十八不共神通道，成等正觉，广度众生，皆因提婆达多善知识故。告诸四众，提婆达多，却后过无量劫，当得成佛，号曰天王如来。”《提婆达多品》所蕴含的“恶人成佛”和“女人成佛”的思想，其实早已萌芽于小乘佛教中，并在中后期的大乘佛教经典中被进一步地丰富和明确了。由此，“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的思想呼之欲出,并对其后的净土宗、禅宗等佛教宗派产生深远的影响。（参见：陈婕：《<妙法莲华经·提婆达多品>研究》，福建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4年，第1页）
回归到宗教本身。任何宗教和宗派在时代面前都有其固有的背景考量，宗教本身可能更多的是层累构建出的一种场面，但关于前人，我们保持温情的敬意就好了。佛教给我们的精神无非就是，“佛”本无高下，一心向善即可。勿论我们信仰佛陀还是提婆达多，或是后世的禅宗、净土宗、律宗、密宗，还是天台宗、法华宗、成实宗，乃至基督、安拉等等，保护我们内心的那份善良、真诚还有仁爱，都是追求人性本源的最终目的。现在许多某一宗教的信仰者拼命宣扬自身的绝对正确，以此贬低其他宗教的可信性。这种行为反而让我反感，他们身上似乎也加上了提婆达多那种好强争胜的心性。宗教无非是给了我们一种通向心灵深处的道路而已，人性在这里反而比宗教更为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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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17 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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