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车有一个司机,和我们说话的汉子是乘员。车时速五六十公里,我在后面倒也轻松。但开出去没有几公里,吉普车停了,乘员和司机换了位置,那汉子开车也像汉子,一辆破吉普车,在只有车辙印的草原上,很快加速到时速百公里。好在这段路我刚刚走过,知道路况,脚下不断给油,勉强总算跟得上。 我盯着车上的里程表,走了27公里,我们又返回了刚才离开的那个问路的村子。前头的吉普车进村后没停,一直在村子里穿行。我身后有人问:他想往哪开?我说,当然是要送我们到那条路上。 我是对的。吉普车开到村子口的一条路上,停下来。我也停车,我们全体下车,向那汉子致谢。文质和春童和掏出了小本子,问那汉子的名字,电话号码,手机号码。这时我们才知道那汉子叫陈,叫陈金庄,在旗公安局工作。说到宝力盖,因为是同行,他竟认识。问完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之后,陈说:你们不是偷渡的吧?我们都笑了。 一年后,陈金庄和他的局长从上海开车回来,路过长春。在车上陈和局长说起我们的这次奇遇,局长一定要和我们见一次面。春童和我分别做东请他们吃饭。2004年,呼伦贝尔市举行那达幕大会,陈金庄几次打来电话,要我们过去,说他那时可以为我们当向导,带我们到草原深处看看。我也安排了工作,准备再走一次,不想临出发那天,春童和柯雨双双有事,让那边的老陈遗憾不已。 2006年春节前,陈金庄和他的局长再次来长春买汽车,文质通过汽车厂的熟人,少花了一万元,帮他们买了一辆奥迪A6。 那次偶遇,真得竟然使我们成了朋友。 一辆从村子里开出来的吉普车停下来和陈打招呼。陈问那车的司机去哪里,对方说了一个地名。陈说那你送他们一段吧。对方问明了我们要去东旗,答应了。吉普车开走了。我不敢耽误,匆匆和陈告别,开车上路,那吉普车在草原上已化成一个小黑点。 身后的几个人说不急,阿洪在满洲里买的望远镜一直挂在脖子上,说那吉普车走得再远他也能望得见。但我知道草原有歧路,草地有起伏,如果那车走没了影,在这四野无人的地方你哭都不会有人听。我的车还算争气,八九十公里的时速使我在十几分钟后就紧紧地咬住了那辆吉普车。 草原美极了。地势略有起伏,前后左右望去,都是无边的绿。偶尔能看到一个蒙古包立在草原深处,在阔大的天地之间,独享这大草原之美。 脚下的辙印不断地与其他辙印汇合又分开,我心里暗自庆幸跟上了一辆车,不然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在这些歧路中做出正确的选择。而在这里,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就可能越走越错,不知最终会错到哪里。春童说阿尔山市政协的一位领导就在就是在草原上迷路,误入了蒙古国,结果被抓去挨打不说,最后还要通过北京外交部交涉才得以归国。 跑了差不多半小时,上了一个路基,有一块牌子,写的是扶贫路。我以为可以脱身苦海了,不料只走出几公里,路基没了,依然还是草原。吉普车停下来。我也停下,下车过去,那司机说,前面有几道坎,怕我的车过不去。已经走到这里,再退回去是不可能了。我说试试吧。回身让所有的人下车,车上重量减少,万一刮了底盘,受损也会轻些。 跟着那辆吉普车,艰难地爬上一道路基。路基极坎坷,走出几十米,就是一道坎。柯雨到前头左看右看,我知道这道坎不太好过,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过。车以最低的速度爬上那道坎,又慢慢地下坎。底盘刮了一下,但还好,不是很重。之后的两道坎都比第一个小,很容易地通过了。 这段路基长约两公里,路基下是沼泽,显然下雨时沼泽可能积水,为保持道路畅通而筑了这样一段路。当我们在路基上前进时,有四五辆越野车从沼泽地穿过。 又走了几公里,一条公路横在前方。吉普车停下了,我知道分手的时刻到了。里程表显示,我们跟着他们走了41公里。 吉普车司机告诉我们,沿着这条公路走20公里,过桥,走里边那条道(在农村插过队的我知道里是左外是右),还有45公里,就是东旗了。我们车上所有的人都下车和吉普车司机握手,道谢。一道烟尘,吉普车开走了。 我开车左拐,上了公路的路基。没走多远,见前面的路堵死了。再向左拐,下了路基,重新回到草原上。这一段路很难走,很多地方有积水,有的地方是烂泥,路上有不少工程车来来往往,路这样烂,肯定和这些身高体重的工程车有关。但有右边这条路基做参照,至少不用担心迷路了。 我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大的水洼烂泥,绕不过去时,就找一个稍好的地段冲过去。幸而去年在去白城的路上,我走过一段类似的路,那回有好几次绕不过去,强行从小水洼中冲过去,弄得车身上全是泥浆。有了那次的经验,我对付那些水洼和烂泥倒显得得心应手。 忽然在绿色的草地上发现了一簇由红黄等鲜艳色彩纺织品组成的东西,大小如一个乒乓球。那是谁放置的?是宗教?还是迷信?但在接连又发现了几个之后,我明白了,那是路标。而这样的路标后来我们发现断断续续伸展出几十公里。那是为修路的工程车指路用的。但这路标有一个缺点,它几乎是放置在地面上,不到近前是看不见的。 春童带着一个卫星定位仪,每到一处,都要掏出来看看,同时在一个小本子上详细地记录下该地的经度纬度海拔高度。我说万一迷路是不是用那玩意指引我们怎么找到东旗。春童说没用。因为不知道东旗的座标。如果手机能打得通还行,可以报告我们的方位,让直升机来救援。 看里程表已到20公里,却不见桥的踪影。前面倒是出现一栋房子。我开车绕来绕去,绕过那栋房子,上了公路路基,好几个人一齐大喊:桥! 那桥很平常,几十米长,和路基一样平。桥下是乌尔逊河。水流量也不大。但茫茫草原上,一座桥又确实不很不平常的。 我们下车,拍了几张照片。上车,过了桥。走出几十米,又停车。 公安局的陈金庄告诉我们过了桥有几条路,要我们走中间那条。吉普车司机要我们走左边那条。我们面前至少有三条路,到底该走哪一条?谁也无法确定。我们只能等,等过路人问明白了才能走。对草原上的路,我现在已经害怕了。 |